新書網 > 錦衣長安 > 第六百五十三回 遭遇狼群
  兩匹馬齊頭并進,另一匹馬在后頭緊緊咬著,風馳電掣般的沖進了林子里,帶起一陣薄薄的塵土。

  疾風狂卷,滿地落葉被馬蹄子踩得破碎不堪,四散盤旋,驚的旁邊的人急急讓開一條窄窄的道兒,各懷心思的目光追著那三道背影遠去。

  這片獵場極大,雖然一下子涌進來了無數的狩獵之人,但散落在這幾乎沒有人完全走遍過的獵場中,直如一粒塵埃落入浩瀚之海,連一絲漣漪都無處可尋。

  姚杳和冷臨江這兩道漣漪轉瞬便消失在了山間,只留下鄭鶴卿一個人掉在后頭,在茫茫無際的林海中苦苦掙扎。

  忽明忽暗的光影倏然而過,策馬奔騰的時間過去的很快,但對于鄭鶴卿而言,卻儼然度日如年。

  他不過只是在山間疾馳了一刻鐘的功夫,便已經感覺到力不從心了,劇烈的顛簸幾乎使他的五臟六腑的挪了位置,腰背屁股和大腿疼得麻木了,每一根骨頭都要錯位分了家。

  他的身子劇烈的晃動著,幾度險些從馬背上栽下來,他拼命的攥緊了韁繩,掌心中被勒出了極深的血痕,才穩住了身子,竭盡全力的追趕前頭越變越小的兩個人影,眼前一陣陣發黑,最后徒勞無功的望著兩個人影歸于一個遙不可及的小黑點,終于對冷臨江那句繡花枕頭有了個更加清醒的認識。

  他不禁苦笑出聲。

  是他見識淺薄了,才上桿子自取其辱。

  他這個體力,注定是只能拼腦子了。

  他在馬背上晃了晃腦袋。

  自己這個腦袋,貌似也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

  還真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傻子竟是我自己!

  馬蹄聲“嘚嘚嘚”的由遠及近,狀若驚雷,地面劇烈的震動起來,飛揚的塵土穿過密林。

  韓長暮轉頭望去,看到有三人三馬穿過密林,其中兩人離他極近,速度飛快,而最后面的那個人還只是一個小黑點,隱約只能看出個囫圇人影。

  “怎么了?什么人在追你們?”韓長暮看著由遠及近的冷臨江和姚杳二人,臉色驚詫,語氣不善,手扶上腰際的劍柄,一副防御的戒備姿態。

  “不是追。”姚杳氣定神閑的笑了,松了韁繩,氣息均勻,不疾不徐的將方才冷臨江與鄭鶴卿交鋒說了,轉頭看了眼那搖搖晃晃,似乎有些體力不支的囫圇人影,笑著打趣冷臨江:“少尹大人,滎陽鄭氏可是個消息最為靈通的百年世族,最擅扇陰風點鬼火把死人說活,你把人家寄予厚望的嫡系子孫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就不怕鄭氏哪天傳個流言,讓你無人敢嫁,無人可娶,孤獨終老?”

  “孤獨終老?”冷臨江呵了一聲,倨傲的仰頭望天:“我怕他?”

  姚杳不屑的嘁了一聲,那神情儼然是在說,也不知是誰家內宅養了一群鶯鶯燕燕,也不知是誰以平康坊為家,日日流連。

  韓長暮聽明白了,看來冷臨江并非簡單的折騰了人家探花郎,只怕是還羞辱了人家吧?

  他詫異的看了冷臨江一眼,冷臨江素來溫潤和善,見人未語三分笑,便是厭惡誰,也不會擺在臉上,只會在背后扎刀。

  這回是怎么了?

  這新晉的探花郎頗有些深藏不漏啊,竟然能逼得冷臨江破了規矩當面翻臉?

  韓長暮眼中的探究之意越發的分明了,勒馬而立,仰頭望向天際,人生頭一回如此渴望看一場熱鬧。

  臨近晌午,日頭漸烈,光影在山間蓬勃流轉,映照的綠意愈發濃烈。

  “金玉,去探一探他們還有多遠。”韓長暮收回目光,吩咐了金玉一聲,翻身下馬,問了姚杳一句:“可有帶午食?”

  冷臨江戲謔的瞥了韓長暮一眼:“久朝,你是等著看探花郎是怎么灰頭土臉的吧?”

  “......”韓長暮似笑非笑:“云歸,看破不說破。”

  “卑職帶了吃食,二位大人稍候,卑職這就去撿點干柴燒火做午食。”姚杳懶得摻和韓長暮和冷臨江之間無聊至極的嘴仗,趕忙翻身下馬,往密林中走去。

  “......”冷臨江沖著姚杳的“誒”了一聲:“你不幫我說幾句?”

  姚杳頭也不回的擺擺手:“少尹大人素來是舌上龍泉劍,殺人不見血,用不著卑職這個嘴替。”

  韓長暮笑了,對冷臨江窮追不舍:“探花郎怎么開罪你了?”

  冷臨江給了韓長暮一個不解的眼神:“我從前怎么沒看出你如此八卦?”

  “......”韓長暮微微挑眉,目光越過冷臨江,望向遠處比方才變大了一些的黑點。

  冷臨江撇撇嘴,心知韓長暮難得好奇一回,好奇心定然是不會輕易打消掉的,只好憤憤不平的哼了一聲:“阿杳說他長的比我好。”

  “......呃,”韓長暮無語:“這的確是不能忍”。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不能忍吧!”冷臨江頓覺找到了知己。

  姚杳撿了干柴返回,攏起一堆火,烈烈火光中,她看到韓長暮和冷臨江的眼神有些不對。

  探究、不解和懷疑。

  看她的眼神兒就像在看睜眼瞎。

  她低頭撥弄著干柴,火苗吞噬過一根一根干燥的樹枝,炙熱而明亮的火光映照在側臉,烤的皮肉微微有些刺痛。

  這種刺痛于她而言不算什么,相較而言,落在她身上的那兩道有如實質的詭異目光,更讓她渾身發毛。

  她對冷臨江為何會有這種目光心知肚明。

  不過就是該死的好勝心!

  可是韓長暮呢,憑什么!

  她又不瞎!

  她把手上拇指粗的樹枝重重扔進火堆里,“噼啪”一聲,激起稀疏的火星子,清凌凌的瞥了冷臨江一眼:“少尹大人的眼睛出毛病了?”

  聲音是清透的,目光是明澈的,可冷臨江卻打了個寒顫,莫名的從這聲音和目光中察覺出了一絲危險。

  他用手肘捅了韓長暮一下:“久朝,你說。”

  姚杳做慣了在野地里埋鍋造飯的活計,手腳格外利索,一邊質問著冷臨江,一邊還不忘在火堆上架起一口不大的鐵鍋。

  鍋里香味氤氳,熱氣騰騰。

  鐵鍋里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醬紅色的濃湯翻滾著,看不清楚湯里究竟煮了些什么。

  韓長暮聞了一下那香氣,不慌不忙道:“云歸說你眼神不好,讓我請韓醫令給你瞧瞧眼睛。”

  “......”聽到這話,姚杳瞪大了杏眼,黑葡萄般的眼仁兒透著些許無辜的霧氣,氣鼓鼓的望過去:“是,卑職眼神是不好,經常把巴豆當鹽巴,少尹大人還敢吃嗎?”說著,她挑釁一般往鐵鍋里撒了些身份不明的粉末。

  冷臨江心虛的嘿嘿干笑兩聲,看到火堆旁邊的地上擱了一盤子整塊的鮮肉,拎起來轉了話頭:“要割開嗎?”

  姚杳哼了一聲,解下腰間的佩囊遞過去:“腌上。”

  冷臨江一來是怕姚杳真的怒了,不肯給他飯吃,二來也是被姚杳指使慣了,一句話都沒有多問,敢怒不敢言的先將肉切成拇指大小的肉塊,又從佩囊里拿了三個不同顏色的瓷瓶,仔細辨別了一下味道,才依次往肉上撒了些粉末,用手抓勻。

  韓長暮看著冷臨江和姚杳默契十足的準備午食,心中莫名的有些發堵,看到另一個盤中裝了一把細長的鐵簽子,他抽出一根看了看。

  這鐵簽子雖然清理的很干凈,但顯然已經用過很多次了,油腥滲透到簽子里了,用尋常的清理方法是無法去除干凈的,不仔細看,這就是一把尋常的烤肉簽子。

  但實際上這一把簽子與烤肉簽子大相徑庭。

  他握著這把鐵簽子,寒意沿著指尖滲透到骨頭縫里。

  這簽子的一頭打磨的格外尖利,陽光穿透葉縫,落在如針尖一般的簽頭,生出一點冷寒的微光。

  簽體也跟尋常的烤肉不太一樣,竟然開了一道淺淺的血槽。

  什么樣的烤肉,要用血槽來放血?

  韓長暮澤澤輕笑兩聲,什么都沒問,骨節分明的手拿起冷臨江腌好的肉塊,不緊不慢的穿在鐵簽子上。

  他常年習武,關節處磨出了厚厚的繭子,經年累月下來,那繭子變得微黃了,但整只手都清洗的十分干凈,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齊齊,穿肉串的動作慢條斯理的,看起來竟有幾分賞心悅目。

  姚杳的余光瞥見了韓長暮的動作,倏然抬頭,震驚的無以復加。

  君子遠包廚。

  韓長暮這是瘋了嗎?

  他竟然還將肉塊按照大小厚薄分門別類的穿在鐵簽子上,每一串都穿的整整齊齊。

  大小、厚薄、肥瘦、就連方向,都幾乎一致。

  看來強迫癥的確是精神病,得治。

  姚杳莫名的抖了三抖。

  韓長暮察覺到了姚杳的目光,抬眼對上她瞪圓了的杏眸,微微笑了笑,拿起一把穿好的肉串遞了過去。

  姚杳心里已經不是震驚了,而是驚恐了,可看到韓長暮遞過來的手又不能不接,只好硬著頭皮將穿好的肉串接過來,擱在她自制的烤架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肉串上吐出細碎的油泡。

  她心無波瀾了。

  連韓長暮這雙殺人的手都能來穿串,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是她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

  陽光明亮而灼熱,異香四溢而醇厚,“嘚嘚嘚”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倉促中有些凌亂,顯然縱馬之人力有不逮了。

  韓長暮抬頭望過去,唇角一勾,露出薄薄的笑意。

  他很少笑,大多數時候都是肅著臉的,一副生人勿進的冷薄疏離,現下這樣一笑,倒映襯的山水失色,天地無光了。

  冷臨江看著來人,笑的愈發俊逸無雙,敵意也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不遺余力的冷嘲熱諷:“喲,咱們探花郎這是趕午食來了?”

  鄭鶴卿已經被顛的五內俱焚了,別說是下馬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在馬背上晃了晃,手無知無覺的松開了韁繩,手腳發軟,人頃刻之間便要栽倒下來了。

  姚杳趕忙扔了竹箸,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鄭鶴卿,將他扶下了馬。

  若是臉先著地摔毀了容,白瞎了這么好看的一張臉,豈不可惜!

  “多,多,多謝姚姑娘。”鄭鶴卿站都站不穩了,還死死守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圣人之訓,在姚杳扶住他的一瞬間,他的手就像被燙著一樣,忙不迭的甩開了。

  他身形一個不穩,“噗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咻咻喘著粗氣。

  “該!”冷臨江笑的前仰后合,手抖拿不穩刀了,在扒了皮的野兔上劃了些亂七八糟的刀口。

  鄭鶴卿被冷臨江這么一奚落,頓覺自己的確草木皆兵了些,連連拱手,一臉歉意:“姚,姚姑娘,某,唐突了,姚姑娘勿怪。”

  姚杳根本就沒將鄭鶴卿的動作放在心上,他們這些讀書人,多半都是守禮守到刻板的。

  就是死了,都得抱著那些之乎者也進棺材。

  她抬頭,拿著竹箸攪了攪湯,坦然的笑了:“鄭大人多慮了。”

  聽到這話,鄭鶴卿越發的窘迫了,襯得他方才那本能的反應愈發的小家子氣。

  兩相對照下來,冷臨江的不著調反倒顯得格外的坦蕩大方。

  冷臨江心情大好:“阿杳,這兔子快熟了吧?”

  鄭鶴卿終于緩過了這口氣,也探頭望去,一臉嫌棄的直搖頭:“這,這黑乎乎的,能吃嗎?”

  冷臨江輕諷一聲:“不能吃,有毒。”

  “......”鄭鶴卿悻悻笑了笑:“不,不是,某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某的意思是這,不潔凈吧?雖說出門在外有諸多不便,但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的,用飯也要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下子韓長暮也聽不下去了。

  他臉色微沉,輕咳一聲:“行軍打仗之時,粗袍糲食皆是尋常,生死存亡之際,甚至有茹毛飲血之時,若照鄭公子所言,將士們還打什么仗,保什么家衛什么國,都等著凍死餓死得了。北面的突厥人若聽到鄭公子這話,合該撫掌大笑,引為謀士才是。”

  他的聲音不大,一字一句鏗鏘肅然,震耳發聵,分明沒有厲聲斥責什么,但卻讓人聽得無地自容。

  “......”聽到這話,鄭鶴卿就是再書生氣,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犯了韓長暮的忌諱。

  他想狠抽自己一巴掌,但是眾目睽睽之下這樣做,多少有些有辱斯文。

  他心驚膽戰的站了起來,雙手垂在身側,局促的抓緊了衣袖,磕磕巴巴的解釋道:“司使大人,在下,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在下,在下絕沒有詆毀,詆毀邊關將士的意思。”

  鄭鶴卿畢竟是探花郎,也不是韓長暮手下的人,韓長暮不能苛責于他,只能點到為止,神情淡漠道:“鄭公子不必慌張,本官沒有怪罪公子。”

  鄭鶴卿的汗都下來了,將鬢角染得濕乎乎的,火光一照,亮晶晶的。

  他低著頭諾諾應聲,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

  自己這張得罪人的嘴,還是少說話的好。

  姚杳一直沒有說話,看也沒看鄭鶴卿一眼。

  有些人果然不能只看臉。

  她用刀挑開一道刀口,仔細看了下里頭的肉質,濃郁的香氣驟然撲了出來,她把肉一片片的割下來放到盤里,笑瞇瞇呈給韓長暮和冷臨江:“大人,午食粗糙,二位大人莫要嫌棄。”

  她自動忽略了鄭鶴卿這個人。

  人家是鐘鳴鼎食之家,要吃鳳髓龍肝的,她這些粗鄙的食物,還是別拿出來惡心人了。

  給人家吃不是侮辱人么!

  韓長暮和冷臨江倒是大快朵頤,吃的滿嘴流油,都顧不上說話了。

  鄭鶴卿尷尬極了,作業不是站也不是,肚子還發出不合時宜的咕嚕聲。

  他無意識的咽了下口水。

  但他剛剛出言不妥得罪了人,就算是這會兒餓的眼前發黑,他也沒臉開口要吃的,只好勉力忍著,忍得十分艱難。

  姚杳刻意添了一把柴,灼熱的火苗竄出來,熏得那肉香更加的濃郁撲鼻,讓只能看不能吃的人也更加的煎熬了。

  她淡淡的瞥了鄭鶴卿一眼,生出了一種惡趣味的快樂。

  “啊,有狼!快跑啊!”

  “救命,救命啊!有狼!”

  “救命啊!”

  就在氣氛正尷尬之時,萋萋芳草間突然傳來尖利驚恐的慘叫聲,聲音抖得不成調了,倉皇失措直沖云霄。

  四圍的荒草樹木劇烈的晃動起來,凝碧綠葉撲簌簌的掉落下來,不多時便鋪了滿滿一地。

  漫天荒草間沖出來一群人,離得距離太遠了,且他們個個都灰頭土臉的,實在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這群人的身上和馬匹上還沾了血跡,顯然是受了不小的攻擊,剛剛死里逃生,慌不擇路的徑直沖向韓長暮幾人所在的地方。

  而再遠一些的地方,灰塵彌漫在半空中,頗有遮天蔽日之勢,把遠處的山水樹木遮掩的朦朦朧朧。

  一聲聲令人膽寒的嚎叫扯碎了嗆人的濃重灰塵,大片灰黑色的暗影如同潮涌般席卷而來。

  “大人,是狼群。”姚杳順手抓起一把鐵簽子,足尖輕點,躍到了前頭,目光凜冽的盯著轉瞬之間便逼到近前的大片灰影,心中有些膽寒。

  如此數量驚人的狼群,不該出現在獵場中。

  韓長暮和冷臨江也早已一人抓了一把鐵簽子,縱身躍到前頭,擰著眉頭,神情嚴肅的相望。

  鄭鶴卿哪見過這等場面,早就嚇傻了,蒙然的站起身,一看遠處,頓時嚇得兩股戰戰,“噗通”一聲,又跌坐了回去。

  那倉皇逃竄的人群漸漸離得近了,但奔馳了一路,都有些人困馬乏,速度也慢了下來。

  后頭追趕的狼群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反而更快了幾分,轉瞬之間便追上了吊在人群最后頭的幾個人。

  韓長暮這才看出來,狼狽不堪的一群人里,只有最前頭的四五個人是男子,看起來強壯健碩,而后頭的十七八個人都是姑娘,騎術尚且生疏,就更遑論狩獵了。

  韓長暮對這些姑娘都不熟悉,沒能認出她們的身份。

  倒是策馬跑在最前頭的那個男子,他打過幾回交道。

  在人群最前頭策馬奔馳的男子聽到一聲喋血的長嘯,緊跟著便是幾聲凄厲尖銳的慘叫,他陡然轉身,目光如炬的望向狼群,彎弓搭箭。

  “咻”的一聲,羽箭在半空中劃出個犀利的弧線,穿透了一頭體型碩大的灰狼。

  那灰狼倒地不起,抽搐了兩下,刺目的鮮血漫過草葉。

  韓長暮瞇了瞇眼,清亮的雙眼間滿是冷意。

  看來這人已做出了選擇,不再一味藏拙了。

  “世子,狼群快追上來了,別管后頭那些人了,屬下護著世子先走。”幾名侍衛將那男子的四周護的密不透風,彎弓向后面接連射了幾箭。

  男子轉頭看了眼四散而逃的姑娘,目光憐憫,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他們只有二十幾人,對上一百多頭狼,只有被活活撕成碎片的份兒。

  況且,他們的箭矢都是有數的,又做不到例無虛發,用一支少一支。

  都是花一樣的年紀,他終究還是于心不忍,轉過頭,一眼看到了立在草間的三個人。

  他的心中頓時生出希冀,目光灼熱:“你們看前頭,那是不是韓司使?”

  侍衛也認出了韓長暮,但再一看韓長暮那不過寥寥數人,哪里還能抱有什么希望,簇擁著男子拼命往前奔逃:“世子,韓司使那也就三個人,對上這狼群也不過是以卵擊石,咱們還是快走吧。”

  就在此時,有兩只體型碩大的灰狼一躍而起,撲向落在人群最后頭的一個姑娘身上。

  那姑娘驚恐的凄厲慘叫了一聲,一只手攥緊了韁繩,穩住身形不讓自己掉下去,一只手拿著長劍,毫無章法的左劈右砍。

  那兩只灰狼雖然體型碩大,但行動卻格外敏捷迅速,那姑娘應該是沒什么功夫,只是依著本能去抵御灰狼的攻擊,長劍揮的越發慌亂,竟然只是削下灰狼的幾塊皮毛,非但沒能造成什么實質上的傷害,反倒更加激怒了這兩只畜生。

  那姑娘已經筋疲力盡,心生絕望了。

  男子轉頭看了一眼,實在不能見死不救,抬手身后箭筒里一抓,卻抓了個空。

  他們出來狩獵,頂多帶上兩桶箭矢,現下已經射空了。

  他心下一沉,眼睜睜的看著兩頭灰狼咬向姑娘的喉管。

  韓長暮遠遠站著,看到這一幕,身形一轉,飄然站在了搖曳的草尖上,纖長細弱的草葉微微彎曲,卻頗有韌性的沒有折斷。

  “咻咻”兩聲,破空之聲犀利清脆,兩支漆黑的鐵簽子從韓長暮手中脫手而出,不偏不倚的穿透了兩只灰狼的身軀。

  這兩只灰狼正跳起來,險些一口咬在那姑娘的脖頸處。

  鐵簽子穿透了灰狼的身軀,狼血沿著細長的血槽,飛快的滴落下來,練成了一道鮮紅刺目的血線。

  死里逃生的姑娘臉色煞白,身上早被冷汗浸了個濕透,不敢有片刻遲疑,大喊了一聲:“駕!”,瘋狂往前逃去。

  姚杳和冷臨江見狀,也沒有任何遲疑的將鐵簽子扔了出去。

  狼群的攻勢頓時減緩了下來。

  那群被狼群追的倉皇而逃的男女壓力驟減,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韓長暮瞇了瞇眼,神情凝重,抬手便又毫不遲疑的丟出去一把鐵簽子。

  這鐵簽子的長度只有箭矢的一半,打磨的鋒利無比,細長的鐵簽子輕巧的穿過山風,快若閃電,沒有任何阻攔的就穿透了厚厚的狼皮。

  這鐵簽子看起來其貌不揚,對付這種群體出沒的畜牲,卻比箭矢更好用。

  無差別攻擊,一扎一個準兒,放血又放的利索,一把鐵簽子飛出去,能死一大片。

  他這會兒也看出來了,姚杳是個行事周全之人,連烤肉用的鐵簽子都制成了可以殺人的利器。

  她是多么沒有安全感!

  但是這口氣還沒徹底松懈下來,眾人的那顆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兒。

  頭狼看到這一幕,身形一頓,陡然破有靈性的仰頭長嘯一聲。

  那一聲狼嚎頗有節律的時斷時續,像是頭狼在發號施令一般。

  狼群雖然被暫時阻攔了下來,卻沒有任何退去的跡象,仍舊在緩慢的向前挪動,與他們形成了對峙之勢。

  只要他們一個不留神,這一百多頭狼便會撲上來,將他們撕個粉碎。

  韓長暮三人手邊的鐵簽子也已經扔完了,數十只染了血的狼尸倒伏在地,血腥氣濃重刺鼻,莫名的讓人心神不安。

  狼是一種極有耐心的畜生,一旦被它盯上,它可以追尋到千里之外,狼也是一種極團結的畜生,只要頭狼沒有命令它們離開,它們一定會會死守在這個地方。

  “大人,好像不太對。”姚杳扔出去手里最后一把鐵簽子,退到冷臨江的身邊,神情緊張,抿了抿發干的嘴,整個人如臨大敵。

  狼,狼群,算得上是獵場里最難纏的畜生了。

  冷臨江也沒有了平素的輕松和淡然,不由自主的攥緊了韁繩,安撫胯下躁動不安的馬匹:“是不太對,怎么會有這么多狼。”他揚眸,炙熱的陽光穿透灰蒙蒙的塵土,逃竄而來的人群的面容漸漸清晰可辨。

  他不禁目瞪口呆,口舌發干:“久朝,這么多姑娘,這,這怎么跑的出去?”

  那群男女終于筋疲力竭的逃到了到韓長暮近前,那顆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安定了幾分。

  方才放箭射狼的男子,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韓長暮三人面前,客氣的行了個禮:“韓大人,冷大人。”

  “謝世子。”韓長暮淡淡點了下頭,神情肅然的望著不遠處虎視眈眈的狼群,如臨大敵。

  這男子正是安南郡王世子謝慎之,經歷了先前的那樁變故,他儼然已經顯露出了鋒芒,周身的氣息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冷臨江跟謝慎之有幾分交情,也得知了數日前的事情,并不驚詫與他的改變,如此險地,也不好坐視不理,一臉嚴肅的問謝慎之:“世子,這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會惹來這么多狼?”

  謝慎之搖了搖頭:“我是半途中碰到那群姑娘的,當時狼群就緊追著她們不放,她們究竟是怎么引來的狼群,我也并不十分清楚。”

  說著話的功夫,后頭那群狼狽不堪的姑娘也一個個下了馬,腿腳發軟的癱倒在地上。

  這會兒別說是逃命了,她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狼群如果在這個時候群起而攻之,這些人恐怕都保不住性命。

  “是鄭云英!是鄭云英掏了一窩狼崽子,才引來了這群狼!”一個身著宮墻紅騎裝的姑娘聽到了謝慎之的話,突然跳了出來,指著坐在遠處樹下休息的姑娘咬牙切齒的大喊大叫。

  此言一出,其他略知內情的姑娘紛紛對其怒目相視。

  鄭云英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拍了拍月白騎裝上沾染的泥土,嗤的冷笑道:“我,掏了狼崽子?引來了狼群?你們怎么不說是我獵了頭狼,才招來的狼群?”她生了一雙新月眸,不笑的時候眉眼也是彎彎的,看上去溫軟可愛,此時一張臉怒氣沖沖,眼眸通紅,惡狠狠的掃了眼前眾人一圈:“分明是你們心思歹毒,虐殺了那一窩狼崽子,才引來的狼群。”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啞然。

  “狡辯!你若是不將狼崽子掏出來,我們怎么會殺了它們?”方才指責鄭云英的姑娘白了臉,咬牙切齒的跺著腳。

  鄭云英用臟兮兮的手抿了抿鬢邊,彎起一雙新月眸,笑了:“照你這么說殺人的沒錯,沒殺人的反倒成了死罪?”她微微一頓:“吳心越,你不愧是吳御史的女兒啊,這舌上龍泉劍是家傳的本事,你在閨閣真是委屈了,應該去鴻臚寺,這么一張顛倒黑白的好嘴,不得說死那幫外族?”

  “......”吳心越氣了個倒仰,淚盈于睫了。

  看到吳心越吃了癟,她的好友腿也不軟了,氣也不喘了,連旁邊虎視眈眈的灰狼都不害怕了,紛紛擼了袖子,一起沖上前,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

  吳心越也不是孤家寡人,身后也有一群手帕交,雖然人數上不占優勢,但她們是占著理的,也不甘示弱的對罵起來。

  “這姑娘是誰?這嘴夠厲害的。”韓長暮對京城的名門閨秀都不熟悉,微微側身,低聲問姚杳。

  姚杳道:“是工部尚書鄭大人的幼女。”她移眸望向哭哭啼啼的吳心越:“那個哭花了臉的是御史大夫的長女。”

  面對這么多虎視眈眈,口涎直流的灰狼,再來追究是誰引來了狼群,是誰掏了狼崽子,又殺了狼崽子,實在是多此一舉了。

  既救不了命,也打不退狼群。

  “夠了!都閉嘴!”冷臨江聽不下去了,躁郁的爆喝一聲,只差拔刀砍人了:“誰他娘的再吵,老子就把她丟進狼群里喂狼!”

  一向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突然成了面目猙獰的狂躁糙漢,眾多姑娘都錯愕驚呆了。

  謫仙人突然掉下來了,還臉先著地惹了塵埃!

  這誰能不怕!

  這些姑娘們頓時生出剛出狼口又入虎穴的驚恐來,一個個的都啞了聲,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了。

  方才面對狼口沒哭,現在看到變了臉的冷臨江,反倒哭的止不住了。

  冷臨江更加不耐煩了,額角突突突的跳個不停:“哭,還哭,怎么不罵了,你們誰要是能把狼群罵跑,老子就娶了誰!”

  此言一出,許多原本便對冷臨江心懷好感的姑娘頓時躍躍欲試了,可一轉頭又看到呼哧呼哧喘粗氣的狼群,那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像刀子一樣,頓時什么旖旎心思都剜了個干干凈凈,不敢哭了也不敢罵了,鵪鶉一樣縮著腦袋。

  嫁個好郎君什么的,哪有性命重要!

  鄭鶴卿終于從驚懼中回過神來,哆哆嗦嗦的走到冷臨江的跟前,聲音抖的像北風吹過樹梢,枯葉搖搖欲墜:“冷,冷公子,咱們,咱們怎么辦?”

  他們只有二十幾個人,其中大多數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上一百多頭狼,哪有什么法子逃出生天?

  這些灰狼雖然沒有再次撲過來了,但一直在緩慢的向他們逼近,并沒有要退卻的意思。

  狼這種畜生,狡詐又陰險,簡直防不勝防。

  現下不動,是在等待一個一擊即中的時機。

  只要他們先動,這些狼群,必然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

  鄭鶴卿越想越絕望。

  冷臨江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森然,薄唇抿的緊緊的:“怎么逃,若是,”他微微一頓,冷眸緩緩的掃過陷入焦躁、驚恐、乃至絕望的那群人,語出試探:“當然,若是甩開她們,就容易的多了。”

  “......”鄭鶴卿的目光閃了閃。

  一邊是自己活,一邊是一起死。

  太艱難的選擇了。

  “不然,就......拋下吧。”鄭鶴卿在絕境中做出了本能的,艱難的,也是正確的,選擇。

  “不行,不能拋下她們!”謝慎之靜默了半晌,在聽到鄭鶴卿的這句話時,陡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頭,一反往常的軟弱,強硬開口:“不能拋下她們!”

  韓長暮定定望著頗有章法的狼群,荒草間的狼影幢幢,鬼祟陰森,思忖道:“若帶著她們一起跑,你有幾成勝算?”

  “啥?大人是在問卑職?”姚杳一臉懵然,指著自己的鼻尖兒,張口結舌道:“卑職就長了兩只手兩條腿兒,跑不過一百多頭狼!”

  “你可以。”韓長暮頭也不回道。

  姚杳嘴角微抽:“卑職不可以。”

  “你可以。”韓長暮轉過頭,鍥而不舍道:“我知道,你可以。”

  “......”姚杳錯了錯牙:“卑職不行!”

  韓長暮挑眉:“一百兩金。”

  “卑職可以!”姚杳不假思索的開了口。

  老天爺給她刮了這么些年的西北風,財神爺終于舍得往她手里砸餡餅了!

  這么大的餡兒餅,被砸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聽到姚杳的話,韓長暮了然一笑:“好,那,先算一算咱們還有多少箭矢吧。”

  冷臨江和謝慎之,加上那幾個侍衛也走了過來,將僅剩的幾支箭矢歸攏到了一起。

  “總共還有七十多支箭矢。”韓長暮吁了口氣。

  這點兒箭矢,怎么算怎么拮據。

  “我這還有十二支。”鄭鶴卿站在那,天人交戰了半晌,還是道德底線戰勝了本能和理智,沒有選擇見死不救,拎著箭筒走過去,“嘩啦”一聲,將箭矢倒在了地上。

  韓長暮正要分配這些箭矢,地面突然劇烈的顫動起來。

  荒草搖曳,巨樹晃動,塵土飛揚。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望向狼群所在的方向。

  原以為是狼群再次發起了攻擊,誰知道狼群依舊緩慢而謹慎的漸漸逼近,而巨響傳來的方向,是在他們的背后,是與狼群相反的地方。

  眾人齊齊轉頭望去,心中生出希望。

  來的若是禁軍、或是其他府邸的護衛,那他們的逃生希望就更大了幾分。

  可一看到來人,所有人都默默的嘆了口氣。

  姚杳默默的在心里給來人上了一炷香。

  天堂有路他們不走,地獄無門非要闖進來。

  “狼,有狼!”

  “狼!這么多狼!”

  沖過來的那群人,正是方才遠遠吊在后頭的新科進士們,原本只是打算獵些野雞野兔的文人們,乍一見到這密密麻麻的狼群,都嚇懵了,連逃跑都不會了。

  而頭狼在此時又發出長嘯,一聲長兩聲短,長聲凄厲,短聲猙獰。

  像極了大戰前排兵布陣的擂鼓聲。

  狼群長嘯聲響起時也有了變化,如潮水遇到了阻攔,從中間分成了兩群,一群向左,一群向右,對近在咫尺的這群人形成包抄之勢。

  眾人頓時慌亂了起來,別說方才根本沒有準備,即便是有準備,狼群這樣猝不及防的闖過來,再多的準備和謀劃,也免不了要慌了手腳。

  韓長暮當機立斷,將方才歸攏的箭矢重新分配,扔給了姚杳一只箭筒:“你護著女眷先走。”

  姚杳很明白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利落的翻身上馬,沖著慌亂無措,尖叫聲聲的眾多姑娘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快走,從這走!”

  狼群一來,原本劍拔弩張的姑娘們也顧不得吵架了,紛紛翻身上馬,疾馳到了姚杳身邊。

  姚杳一甩馬鞭,向前一指,厲聲大喊:“快,往前走,從這個方向走,別回頭,別后退。”

  狼群似潮,長嘯如濤,露出冷白森然的獠牙,蜂擁而至。

  韓長暮和冷臨江對視一眼,彎弓搭箭,箭矢疏疏如殘雪,閃爍著耀眼的冷光,在狼群中縱橫交錯。

  謝慎之和侍衛們也分到了各自的箭筒,他們準頭極好,彎弓搭箭,“咻”的一聲,行云流水卻又例無虛發。

  次第不斷的“噗噗”的悶聲響起,箭矢穿透厚厚的狼皮,不斷的有灰狼倒地抽搐。

  這片荒野中,一時間血腥氣大作。

  鄭鶴卿哆哆嗦嗦的上了馬,身為世家子弟,他不是頭一回狩獵了,但卻是頭一回面對這么多狼。

  狼啊!

  他數了數箭筒里的箭矢。

  總共只有六支。

  射完了怎么辦?

  鄭鶴卿掙扎了短短一瞬,決然調轉馬頭,追著那群姑娘的方向奔去。

  什么大義,什么道德,通通見鬼去吧!

  哪有性命重要!

  盧云諫和崔景初趕來的時候,全然沒有料到等待他們的會是這樣的險境,可現在,他們深陷泥潭,退無可退,只有死死抓住韓長暮這根救命稻草,才有些許活命的可能。

  可這根救命稻草似乎也不那么牢靠。

  畢竟一人難敵眾狼。

  盧云諫和崔景初飛快的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黑黝黝的眼中看到了不謀而合四個字,再一轉頭,看到鄭鶴卿已經催馬跑了,二人齊齊無聲唾棄了一口,也緊追而去。

  “鄭兄,你的腿腳夠快的!”崔景初與鄭鶴卿齊頭并進,嘲諷不止。

  鄭鶴卿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引人詬病,他哽了一哽,瞪著崔景初道:“賢弟跑的也不慢!”

  盧云諫看不慣二人大敵當前,還起內訌的做派,不由的板起臉喝道:“你們是嫌狼群離得太遠嗎?還有功夫起爭執!”

  鄭鶴卿轉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塵土飛揚,狼嚎聲聲。

  狼尸遍地,鮮血噴薄,染紅了目及之處的草木山石。

  箭矢已經用完了,狼群逼近了韓長暮幾人,他們皆抽出刀劍,與狼群近身肉搏。

  這數人數馬都陷入到了狼群的包圍中,滿身滿臉都是血跡。

  不知道是他們受了傷,還是噴薄而出的狼血。

  這一片狼藉慘烈的血色,看得人心頭一悸。

  鄭鶴卿咬牙忍下心頭的那點不適,催馬奔馳而去。

  平日里看起來柔弱不能自理的閨秀們,在遇到生死存亡之際,每個人還是激發出了無窮無盡的潛力。

  既沒有柔弱,也沒有不能自理。

  逃的那叫一個快!

  眼看著這群姑娘和文人們已經離狼群越來越遠了,姚杳調轉馬頭就要折返回去。

  “誒,你干什么去?”吳心越看到姚杳掉頭要走,立刻叫住了她,一臉倨傲道:“你不能走,韓大人說了讓你保護我們的,你走了,誰保護我們?”

  姚杳連理都沒理吳心越,徑直往前。

  吳心越還從未被人如此無視過,更遑論還是個卑微的下人,她惱羞成怒,一把抓住了姚杳韁繩,氣呼呼道:“本小姐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你不能走!”

  姚杳氣笑了,指著遠處的漫天塵土道:“吳大姑娘是想和我一起去打狼嗎?”

  吳心越是個外強中干的,嚇得立馬松開了手,唇角囁嚅,只支支吾吾的說了幾個“你”字。

  鄭云英一直看著吳心越,見她諾諾的沒了話,撲哧一笑,手往背后一摸,取出了箭筒里僅剩的兩支箭矢,又從靴筒中掏出一把彎月狀的短刃,一柄塞到姚杳手中:“這位姑娘是要回去相助韓大人和冷大人嗎,千萬小心,保重自身。”

  說完,她又瞥了一眼臉色鐵青難看的吳心越,不等姚杳道謝,便催馬向前,一邊狂奔一邊大喊:“出了這片獵場就安全了,大家伙再忍一忍,使把勁兒。”

  姚杳的目光閃了閃,毫不遲疑的往那一片血腥之地趕去。

  剛剛跑出去幾步遠,迎面便撞上來一團茫茫灰塵,塵土飛揚里的血腥氣濃烈的無法忽視。

  姚杳杏眸一凝,頓生不祥之感。

  謝慎之渾身是血,左臉上還有一個深可見骨的爪痕,他身后的幾個侍衛身上也個個帶傷,且傷得不輕。

  一見姚杳,謝慎之錯愕不已,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姚姑娘怎么折回來了?”

  姚杳的聲音微冷:“前頭什么情況,大人如何了?”

  謝慎之驚魂未定,一說話扯得臉上的傷痕一陣冷痛,嘶了一聲:“冷公子拼死送了某出來,他和韓大人陷入了狼群的包圍,恐怕,恐怕,不太好脫身。”

  “所以呢!”姚杳聽出了不妙,一把揪住謝慎之的衣襟,目眥盡裂:“你就把他們拋下了?!”

  “我,我,”謝慎之也知道自己過河拆橋的快了些,心虛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姚杳一言不發的松開了手,發泄一般重重甩了下鞭子,悶頭沖進了漫天血色中。

  人的本能便是貪生畏死,面對生死抉擇,她沒有任何權利去苛責任何一個想活下去的人。

  “誒,姚姑娘......”謝慎之遲疑著喊了一聲,心頭一陣茫然。

  是他,錯了嗎?

  他只是,怕了而已!

  “世子,快走吧。”侍衛受傷也不輕,眉目間添了一抹頹色,垂頭喪氣的勸道。

  謝慎之看著那一道清絕卻堅毅的背影,心頭一動,緩緩攥緊了韁繩:“我要回去,”他調轉馬頭,追著姚杳折返回去:“你們速去求援!”

  幾個侍衛懵了,相視一眼,最后點了個腳力最快的出來:“咱們世子跟金指揮使交情極深,你去請他,他定會幫忙,我們幾個去保護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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