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臨靠水岸,斜掛著一支青齒招子,只是并沒有多少酒客坐在鋪子里小酌。
李夜清和狐女走進酒肆,本來正在打盹兒的酒肆博士聽見門前竹簾掀動的清脆聲響,立馬驚醒過來。
“兩位,喝酒還是?”
聞言,李夜清不禁莞爾一笑。
“來酒肆不喝酒,莫不是打尖?”
聽到這話的酒肆博士也咧嘴一笑,隨后給李夜清和狐女安排了一處臨窗靠江岸的位置。
李夜清環顧了四下,確實不見一人。
“博士,怎的不見你家酒肆里有什么酒客?今兒明明是新春。”
“唉,這年關后的酒肆啊只有那些富麗堂皇的酒樓才會客滿賺錢,達官貴人們肯定要宴請好友,我們這種小酒肆,貴人們看不上,平民百姓又哪里會在今天專門跑來喝酒?”
說到這里,酒肆博士搖了搖頭,繼續道。
“不過好在年關前有不少酒客在這打了酒取回家中過節,也算是賺了些銅板,現在沒客就當落個清閑,不過在下看公子小姐的衣著光鮮,肯定出身不凡,只怕我這小酒肆里的酒水,你們喝不來啊。”
對此,李夜清只是擺了擺手。
“這叫做什么話,酒樓中的美酒不見得就比你這小酒肆里的酒水好喝,在這兒喝到的才是純正煙火氣息,博士,且去打些綠蟻,再上幾碟小菜。”
“好嘞,您稍后。”
言罷,酒肆博士就吆喝了一聲,徑直去給李夜清二人打酒。
而狐女則似乎有些心事,她轉頭看向窗邊,徐徐的江風裹挾著清冷的水汽吹動了她鬢間的發絲。
李夜清拿起案上的瓷茶壺,倒下了兩盞有些冷了的茶水清口,同時笑問道。
“怎么了,有心事?”
狐女微微搖頭,繼而反問起李夜清道。
“我能有什么心事,反倒是李君,你似乎一點也不急焦慮?”
這倒是讓李夜清有些覺得詫異,他回說。
“哦?為何這么說。”
狐女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
“李君是大玄國太孫殿下,未來是要繼承圣人大位的,肩上擔負的是中原九州,一國氣運,兩教未壓,北莽虎視,還有西方諸國妖魔時時犯境,如若我是李君,在這個位置上簡直如坐針氈。”
見狐女將自己的難處都給一一說了出來,李夜清點了點頭,不予置否。
“是啊,我肩上的擔子確實不小,爺爺雖然現在還龍體康健,可再過十年八年呢,誰又能說的準,畢竟他不過是個堪堪先天的境界,現在已經垂垂老矣。”
麟功圣人李鎮如今也已經六十有五,當年他四十二歲奪得圣人之位,勵精圖治也有二十二年了。
先開元圣人于武道之路天賦異稟,是實打實的山巔境界,在位近百年,可終究也扛不住一國之事。
如今李鎮既要上馬殺敵,又要下馬治國,原先太子尚在之時,李鎮就已經將為君之道,王者之道全數教給了他,只等幾年后則時退位。
可沒想到,太子卻因病死在了李鎮的前頭,余下三子,漢王對圣人之位勢在必得,驍勇善戰,像極了李鎮,更有幾分當年開元圣人之風。
晉王李雉雖然文治武功都要差上許多,可代圣人監國這么多年,早已經將權謀之術玩弄純熟,朝中上上下下都有他的親命。
比起老二和老三,四子宣王就讓李鎮既無奈,也省心,早早的去了青雀山入道門,如今也地位超然。
當年太子薨逝半年,朝中遞交奏折,請求李鎮立漢王為太子的大臣就不在少數。
但李鎮卻都一一駁回,反而立了太子之子李玄禎為皇太孫,當時惹的朝野一片嘩然,好在許多柱國大臣都曾經是太子府屬官,加上有徐達和黃廣孝這兩位文武丞相的支持,李夜清的位置才算坐穩了。
說到這里,李夜清又不禁回憶起了李鎮許多次和他的對話。
李鎮從來不曾講什么家國大義,社稷江山的大道理講給他,只是由貓將軍玄照的案件為由頭,讓白澤與黃廣孝帶著李夜清進行了一場三年的游歷。
玄照是一只貓妖,自開元圣人時期就跟隨軍隊出征,以妖怪身份登先、斬將、奪旗,立下了赫赫戰功,也使得當時朝中反對給妖怪授予爵位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在開元圣人末期,北莽國與大玄國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大戰。
已經是開元圣人手下頭號大將,同時位居宋國公之位的玄照奉命領兵。
幾十年的沙場征戰使得這位妖怪將軍早已經褪去當年只知道搏殺的妖怪野性,他熟讀兵法,深諳用兵之道,坐鎮中軍指揮大玄軍隊打退了北莽數十萬人。
當時玄照手下最得意的弟子有兩人,一是徐達,二就是李烈。
戰爭后期,兩國都有些支撐不住,偏偏大玄國內遭逢災害,即便玄照用兵如神,可也先露出了敗退之勢。
再加上西方妖魔入侵,不得不分兵去西方平叛,還有開元圣人駕崩,李鎮奪位之變。
一系列事件都讓大玄國風雨飄搖,好在北莽國先派出了使者求和。
當時已經是新圣人的李鎮見到北莽使者的退兵要求之后,本想斬使宣戰,卻被玄照給攔了下來。
因為玄照是北莽國的陰影,是大玄軍神,北莽國軍隊已經是聽到玄照之名就心生畏懼。
故而北莽國退兵言和就只有一個要求,斬殺玄照,兩國永結盟好。
任誰都明白,大國之間永結盟好四個字比教坊司的娼女都下賤。
可偏偏當時大玄國的情況已經不能夠再進行任何一場大的戰爭了。
玄照不僅僅是李鎮的義兄,更是他的執教好友和老師,為了國家大事,玄照主動赴死,只要求北莽撥出騎兵助大玄平定西方妖魔。
這件事情北莽國皇帝脫脫答應了,而這邊黃廣孝和白澤也用秘法做出了一個玄照的替身,代他赴死。
事情就這么平定了下來,替身玄照死在了北莽國門前,尸首被掛在城門上暴曬了十天,真正的玄照則隱居在了玉衣衛的天字牢房,這里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數年后,西方動亂平定,李鎮一直率軍打到了桃止山,北莽國也收斂了許多。
而按照大玄禮節,該給死去的國公玄照追封謚號,朝中大臣給出的卻大多都是惡謚,只因為玄照在時,就與許多朝中大臣交惡,而若是追封美謚,又會引得北莽不滿。
當年太子方逝,李鎮本就焦頭爛額,可年少的李夜清卻不諳世事,在廟堂之上羅列出玄照的無數事情,力爭玄照一個清白。
這話雖然是李鎮心中所想,可按照當時的局面,卻是絕不能夠實現。
然后就有了太孫被貶,黃廣孝和白澤帶領李夜清游歷三年之事。
過來后的李夜清沉穩了許多,這一路上也見識到了許多民間疾苦,這遠非書中寥寥幾筆能夠寫明。
后來李夜清便裝作一副驕奢淫逸的模樣,掩人耳目的同時在黃廣孝和白澤這兩位治國至賢身邊學習帝王之道,又幾年后入職玉衣衛,直到今天。
…………………
“公子,您的綠蟻酒。”
“公子?”
酒肆博士的話將李夜清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李夜清回過神,面前已經擺放著一壺綠蟻酒和幾碟小菜,有魚膾、醋芹和薄切羊肉。
綠蟻酒的壺口還氤氳著絲絲熱氣,顯然是剛剛燙過的熱酒。
李夜清點了點頭。
“好,等會兒一并算錢與你。”
聞言,酒肆博士樂呵呵的應了聲好便離去了。
狐女端起酒壺,給李夜清倒了一盞溫熱的綠蟻酒后說道。
“剛剛李君有些出神了。”
李夜清雙指捏起酒盞,笑道。
“那你為何不曾喊我?”
給自己也倒了一盞酒后,狐女回答道。
“估計李君在想些重要事情,因此沒有打擾。”
李夜清抿了一口酒水,隨后擺了擺手。
“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些往事罷了,不妨先拋下面前庸都城的事情,說說雪兒你的一些事。”
這倒是讓狐女有些愣住了。
“我的事?”
“不錯,就是有關南山國的一些事情,我已經和爺爺說好了,等庸都城的事情一結束,考完上庸學宮的考學之后,便護送你和你的青丘同族們返回南山國。”
說到這里,李夜清放下了手中的酒盞。
“你說,回到南山國之后有什么打算,其實你也知道的,眼下這個庸都城郡主不過是個虛名,三爺爺無后,我不曾繼位,另立藩王在這里是不妥的,日后肯定是要借你這位郡主之名,收回藩地。”
對于李夜清所說的郡主之事,其實涂山雪也早已經猜到了。
況且她對這個庸都城郡主之名,也沒有特別看重,只是現在她做這個郡主能幫到李夜清,因此做也就做了。
但是說起回到南山國之后的事情,涂山雪卻是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嗯?”
見狐女一言不發,李夜清摩挲著手中的酒盞,看向狐女問道。
“難道雪兒你并不愿意回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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