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月,三十日。
今日大雪,棲霞寺周遭坊市都好似覆上了一層素衾般霜白,已至巳正,梵音鐘聲自寺廟鐘樓中徐徐穿出,沒入如晦的風雪中綿延數里。
李夜清從寺廟后山中走下,額角上還有著修行完拳法時沁出的一層毛汗。
“李郎如今這谷雨式已經融會貫通,武道境界也已經突破鑄骨,氣入血髓,已經距離先天武者只差一線,可謂進步神速。”
不知何時,燭陰出現在李夜清身側。
“燭陰神君。”
見到燭陰走來,李夜清輯手行了一禮,向他回道。
“燭陰君謬贊了,打造基礎時耗費了那么多天材地寶,又得燭陰神君這樣的山巔境武者細心指點,如今還未徹底入先天之境,我已經算拙劣了。”
“李郎太過于自謙了。”
聞言,燭陰莞爾一笑,和李夜清一同沿著寺廟的紅朱廟墻往棲霞寺內走去,寺院的廟墻上覆蓋著兩重歇山出檐,因此雪落不到,劃分出黑白二色。
燭陰雙手攏在衣袖中,緩緩踱步道。
“李郎修行天賦已經是萬里難尋其一,不知有多少人浸淫武道數十年還苦苦困于后天境界呢,況且李郎到底不是純粹的武者,被法門境界所拖累,這才未能破境,對了,李郎修行的法門如今還欠缺什么精物可入知境?”
聽到燭陰詢問起此事,李夜清略微思付片刻,而后回道。
“尚還欠缺山精和澤精二物,如若即起,便能夠打通氣府與天地間的長生橋而入知境了。”
“山精和澤精?”
聽見這兩種精物,燭陰不禁有些詫異的詢問起李夜清。
“我記得李郎先前尚且缺水、風、山、澤四境,莫不是此番去玉京城赴紅爐雅集會時有了奇遇?”
說起紅爐雅集,李夜清就有些哭笑不得。
“有奇遇不假,但因為紅爐雅集倒不盡然。”
“為何?”
聽到李夜清這樣說,燭陰倒是有些來了興致,自從李夜清在紅爐雅集宴會回到棲霞寺后,就從沒提起過有關紅爐雅集的事情。
紅爐雅集畢竟是玉京四大雅集之一,其規格定然不低,而能夠赴宴的人物也大抵是儒門學宮的中流砥柱。
“這個說來有些不好啟齒,其實我在紅爐雅集不曾開宴時就已經離開了,所以說那紅爐雅集有多好,我倒確實是不知道。”
燭陰笑了笑,拍拍李夜清的肩膀道。
“這我倒是有些好奇,不過李郎不愿講的話,那便算了。”
“其實燭陰君你是想知道的吧。”
李夜清笑著搖了搖頭,將那天在紅爐雅集上的事情告知了他。
“也就是那天紅爐雅集正式開始前,那些年輕一輩,準備考學上庸學宮的文人才子們聚在一起玩行酒令,行酒令燭陰君知道嗎?”
燭陰伸手撫了撫下巴,略微思付后回道。
“行酒令,這我倒是知道,但你們文人聚會行酒令,應該多是以作詩為引吧。”
李夜清點了點頭。
“不錯,就是以詩行酒令,但是那天宴會上出現的多是雅詩佳作,可是在酒令最后,與我相交甚佳的一位才子作了一首鬼詩。”
“鬼詩?”
燭陰雙眉微微上挑,連連讓李夜清說說那首鬼詩。
“那首詩最為妙筆的便是詩尾一闕,是為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尸。”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尸。”
燭陰喃喃念了兩遍這詩詞的最后一闕,對蘇清淵的這首詩表現的格外欣賞,他感慨道。
“這青年才子的筆墨真是比刀劍還要鋒利許多,一闕詩詞將苦難生生揭露在那朱門之中。”
李夜清想起那日紅爐雅集中,一眾文人才子們的言語嘴臉,不禁嘆了口氣道。
“但朱門中人只會何不食肉糜,她們哪里愿意相信苦難人過的這般生活,更不會愿意接受一個落魄才子對他們赤裸裸的批判,所以那年輕才子才會憤然離席,而我與他頗為志同道合,便也一同離去了。”
燭陰頷首肯定道。
“李郎真是有魄力。”
二人說話間,已經從側門走入棲霞寺中,霜雪月最后一日的大雪下的極大,將整座寺廟都氤氳在素白之中。
兩人走過寺廟磚路,靴子踩在積雪上發出沉悶卻又清脆的聲響。
繞過檀香裊裊的大銅爐和佛殿,李夜清看向身側的燭陰。
“燭陰君,對于武道,我仍然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你。”
燭陰聞言側目,笑了笑道。
“哦?李郎何必和我這般客氣,如若有關于武道上的疑問,盡管開口便是。”
“燭陰君,武者日后凝練武膽,想要練就殺氣和膽氣,是否要在戰場之上兩軍對壘的廝殺中才能練就而成?”
李夜清問起這個問題,到是因為那晚聽見了世子殿下徐之斐的話才有所感。
徐之斐在邊關磨礪數年,與北荒的蠻夷妖魔交戰無數,不知挨了多少刀傷劍痕,這才塑造出了一顆武膽和令人心悸的殺氣與膽氣。
如今李夜清雖然以最佳的天材地寶打造基礎,又得到燭陰神君這樣的山巔境武者指點拳法,破境速度也是極快,但他免不了擔心自己這樣溫房中練出的武道境界會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聽到李夜清的問題,燭陰認真地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回答道。
“武道確實是有在戰場磨礪的方法,就像那些兵卒出身的武者大將,他們的武膽就會在搏殺之中愈來愈凝實,周身的氣息也會好似實質一般,這便是所謂的殺氣,而我修行的武道所走的便是凝練殺氣的路,但我境界在武道中已經算極高,可以隨意收放氣息,所以李郎才會覺察不到。”
言罷,燭陰的雙目猛然變的凌厲,一股強橫冰冷的氣息瞬間從他周身散發出來。
與其說是散發,不如說是好像上方出現了一只遮天蔽日的無形巨手,將李夜清的身軀壓的止不住地腿軟,止不住的渾身戰栗。
有那么恍惚間,李夜清仿佛看見了自己眼前的景象都變成了一片血紅,好像置身于百年前的戰場,無數妖魔在血色里嘶吼哀嚎,又好似有成千上萬柄殘劍長槍將鋒芒對準了自己,要將自己徹底洞穿。
就在李夜清徹底恍惚時,燭陰收回了全身的殺氣,那些恍惚里出現的血色天空,哀嚎的妖魔,斷裂的劍戟都煙消云散,眼前的景象又恢復如常。
李夜清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喃喃說道。
“好可怕的氣息,這便是燭陰君在數百年前那場妖魔大劫中所搏殺的場景嗎。”
燭陰點了李夜清脖頸后與胸腹相連的穴道,使的他感覺好了許多。
“嗯,李郎猜的不錯,這便是那場妖魔大劫,而我這身殺氣和武膽也在那場劫難中徹底凝視,甚至膽魄的殺氣已經凝練成為了一尊陰神。”
李夜清平復了氣息,和燭陰繼續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陰神?就和三教法門修行到四境時氣府中會出現的那尊元嬰一樣?”
三教修士,每當他們修行到四境時,體內的靈氣便會化作一尊嬰兒般的模樣,也被稱為歸元。
因為不論哪門哪派,他們都認為吐納靈氣的辦法最終都是以嬰孩在母胎中的方式是終點。
所以當他們到了那個境界,便會凝練出元嬰,但也因為每個人的心境法門不同,他們的元嬰或許是頭戴道冠,腳蹬流云靴的道童,也有可能是手捧舍利子,天生開六通的佛子,更有儒門的修行者因為居于廟堂,受了龍氣影響,元嬰手中會握著一塊御璽和笏板。
兩人站在佛殿的檐角下,暫且躲避著愈來愈大的風雪,同時燭陰向李夜清伸出兩根手指道。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武者修行終究與三教修士不一樣,他們凝練元嬰氣府,我們練的就是武膽陰神,但除了陰神之外,還有一種叫作陽神,也就是我下面要跟李郎所講的武道凝練氣息的其他方法。”
“另一種方法?”
燭陰站在檐角左側,看向遠方雪幕里隱隱約約的山影道。
“嗯,武膽之氣并非只有殺氣,除了殺氣以外的便是豪氣,殺氣需要在戰場廝殺中凝練,但豪氣卻不同于殺氣那樣可以凝練,而是看李郎自己的心中有多大志向,有多大的天地,心中天地若大,那豪氣便可直沖云霄,令人心生敬畏,與令人戰栗畏懼的殺氣截然不同,只是殺氣可以凝練,豪氣卻是與生俱來,往往那些心中有大抱負的文人,他們便有著干云的豪氣,但偏偏文武常背道而馳,難以兼修,因此李郎其實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聞言,李夜清微微一怔,繼而回道。
“難到是因為我文武兼修,所以可以借助儒門境界,從而積蓄胸中的這股豪氣?”
燭陰將額頭上的緞帶往下拉了拉道。
“正是,所以李郎并不需要執著于去戰場廝殺,從而鍛煉自己的膽氣,更適合你的則是通過豪氣凝練陽神的這條路,若是強行練殺氣,可能會使得境界不進反退,但也不是說以后全然不與敵手對陣,武道終究是還要通過實戰積累的,可其中的度就要自己把握了,所謂練百拳不如挨十拳,就是這個道理了。”
李夜清隨即輯手行禮。
“多謝燭陰神君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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