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與燭陰走過東市飄揚著各式酒招子的坊道,這里多是酒肆,不見食館。
方才李夜清所說的幾家鋪子也都門庭若市,蒸騰的煙火氣幾乎暈染了周遭的天地。
二人繼續沿街踱步,走過酒肆林立的坊道,再穿過東市另一頭暮煙門的坊牌,眼前的景象隨即忽的變化起來。
前方南北兩闕有樓觀對聳,云橋相連高樓,好似壺中天地一般,琉璃翠瓦倒映著青日晨光。
李夜清頷首指著面前高樓長街,囅然道。
“這里便是安遺坊,玉京城中也是排上號的坊市。”
燭陰微睜著絳紅色的雙目,只見眼前的安遺坊坊道上有著盈千累萬的游人行者。
他又抬頭看向上方高樓間的云橋,只見暮秋還打著赤膊的漢子走過云橋叫賣膏藥,另一側邊廂里披著長打武生旗幟的老泰斗筋骨錚然。
人聲鼎沸間,偶有畫壁后青樓楚館里的伶人捏著嗓子清唱兩句“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
日光透過云橋上的琉璃灑落下來,可江南道天氣本就無常,又逢秋日多雨。
先是一顆雨滴自云橋的獅子橋墩上落下,緊接著青日當空的穹漏就下起了細密如青絲的微雨,叫人濕了衣衫都難以察覺。
好在江南道行人在仲秋和驚蟄時節都習慣了出門帶上一柄傘,不多時,安遺坊的坊道中,高樓底和云橋下就有各式油紙傘撐開。
燭陰方才抬頭望天,卻有一滴雨珠落入眼中,不禁讓他瞇上了眼睛。
而這時,李夜清已經在前方招呼著他。
二人挨著高樓延伸出的瓦檐向云橋上走去,在云橋右手邊,樓閣三層中有一家懸著墨字招子的鋪子。
李夜清伸手擦拭去霜降劍鞘上的水漬,回頭對身后的燭陰說道。
“江南道的天氣就是這樣,不過這青日落雨,反倒是別具特色的景象,這家食肆里的燴肉可是安遺坊的一絕。”
還未等燭陰開口,那藏身在浮生畫軸中的夢蠶就探出半個腦袋道。
“李君,咱也想嘗嘗。”
夢蠶話還未說完,就給畫境中的昌化等小妖給拽了回去。
見狀,燭陰不禁莞爾,和李夜清走進了這間臨近云橋的食肆中。
云橋對面能看見升平坊和東市的景象。
朝露門和暮煙門之間有一柄柄油紙傘來來回回,在雨中沿街行走。
食肆中此時并沒有多少食客,略微有些清冷,李夜清和燭陰坐在臨近云橋的樺木桌旁,正臨檐聽雨,說著些與行文和練武有關的事情。
而這時,肆中的博士捧著兩大碗燴肉走來。
粗瓷軸燒的碗底落在樺木桌面上發出很是響亮的聲響。
可隨著篤的一聲,兩碗燴肉穩穩當當的落下,碗里頭紅油湯顫顫,卻不曾灑出來半滴。
隨后博士又將醋芹,米藕,拌蜇絲等幾樣小菜一一碼齊,向李夜清二人道了聲好便轉身離去。
燭陰低頭看著的面前的粗瓷碗,只見紅油里浮動著羊肉薄片,頂上撒了一把細細的蔥花和筍絲。
李夜清見他夾了一片羊肉抿入口中,還未來得及問味道如何,燭陰又低下了頭去啜那鮮亮的湯頭。
李夜清夾了一根醋芹,嚼得嘎吱脆響說。
“燭陰君以前在鐘山時,可曾吃過這樣的飯食?”
聞言,燭陰搖了搖頭道。
“鐘山所在的章尾之國也是個妖魔與人共生的地界,雖也有過百年祥和光景,食肆文化也遠不及現在,后來就逢妖魔亂世,直到人祖西逐妖魔出山海關,開了太平,但那時我已在大玄棲身。”
這幾句話卻是令李夜清極感興趣,他不禁追問起燭陰。
“我倒是好奇,燭陰君是鐘山山神,天授神職司掌日夜,為何會在人祖平定亂世后棲身大玄數百年。”
燭陰看向窗外檐下的雨滴,緩緩訴說道。
“說來話長,當年妖魔亂世,桃止山天地二門洞開,章尾國中生靈涂炭,我心生惻隱,擅自離開鐘山去人間衛道,這使得日夜顛倒,也為后來妖星逃離桃止山埋下了隱患,天下太平后,我被泰山府君流放大玄,一是責罰,二是報人祖之恩去鎮守大玄初定時的氣運。”
以前白澤和黃廣孝從未和自己說過什么桃止山妖星的事情,李夜清心生疑惑道。
“什么是妖星?”
燭陰咬了一口黏糯清甜的米藕后解釋道。
“它是一顆來自桃止山天門后的星辰,正是因為這顆來歷不明的星辰,這才引發了妖魔亂世。”
李夜清聽的詫異,連眼前的燴肉都沒顧上,見燭陰仔細的吃完這一塊米藕后就追問起來。
“天門后?不是說桃止山天門是仙人飛升之地嗎,地門則連通九幽,怎么會有什么妖星。”
可燭陰卻不緊不慢,吃完一塊米藕又將擺了蜇絲的碟子拉近了些,好一會兒才回道。
“仙人飛升?白澤告訴你的么。”
李夜清微微頷首道。
“不僅是白先生,就連廣孝師傅也是如此講的。”
燭陰將眼前的一碗燴肉吃了個碗底朝天,這才心滿意足地對李夜清說道。
“雖然我不知他們有意瞞著李郎是何意思,不過李郎既然問我了,那我便說了,從來就沒有什么仙人飛升之說,我曾見過四境的修行者羽化,但羽化后的他們究竟去了哪里,沒人知曉,或許是死了,所以李郎你看這大玄三教中,傳聞里已經到達四境的那些修行者為何都選擇隱世不出,獨獨不談飛升二字。”
李夜清將腰間的浮生畫軸擺在樺木桌上。
里頭幾只小妖怪并不在意案旁二人說的是些什么,只顧著偷偷探出腦袋去吸食著煙火氣。
李夜清指著浮生畫軸道。
“這浮生畫軸的繪者吳昭玄就以畫入道,登臨四境,最終在桃止山下以血和墨,畫盡天下生靈,山川百相,最終登天而去,世人都說是飛升了,燭陰君以為如何?”
燭陰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坦誠道。
“你只聽說吳昭玄碧血化虹,飛升登天,可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在桃止山下以血作畫,封印逃遁的各方大妖,最終身死,只留下這幅遺作《浮生》。”
言罷,燭陰看向檐下,細密如青絲的秋雨已經不知不覺間停止了。
這壺中天地里的云橋高樓中,伶人的唱詞和鋪子的叫賣聲又陣陣傳來。
燭陰莞爾道。
“今日和李郎所講之事,李郎記在心中便好,若是讓白澤知道,我便難做了。”
聞言,李夜清頷首道好。
不過當李夜清剛夾了一片粗瓷碗中的羊肉入口,卻發現這羊肉味同嚼蠟。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浮生畫軸,那幾個做了虧心事的小妖卻都縮著腦袋不敢吱聲。
李夜清不禁苦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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