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瑩看著有些湍急的河流，目光里帶著一些擔憂，這樣的水流，一個會游泳的人下去，恐怕也有嗆水的危險。
“嬸子，小英嬸子會不會游泳？”梁玉瑩擔憂地問旁邊的嬸子。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我們平時也沒看見小英下河洗澡。”那嬸子被問的吶吶出聲。
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議論聲也越大，但是這么久過去了，小英嬸子的丈夫張雨生卻一直沒有出現。
“咦？雨生呢，他媳婦跳河了，這么大的事，他怎么這么久都沒有來看看？”
梁玉瑩也很疑惑，旁邊的紅梅嬸子看出了梁玉瑩的疑惑。
一把拉過梁玉瑩，把梁玉瑩扯到邊上的一個角落里，左看看，右看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你小聲點兒，我跟你說啊，這張雨生就不是個東西，你知道為什么小英會跳河嗎？”
“為什么？”梁玉瑩迫不及待地問道。
“小英她苦啊，明明給張雨生生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這放在誰家也是挑不出錯的。
可是，張雨生不是一個東西啊，他竟然背著小英和隔壁張四寶的媳婦搞到一起了，你說，換你，你能不氣嗎？”
“嘶～什么？！他怎么這么不要臉啊！這種事都能干的出來？！”梁玉瑩生氣地握了握拳頭。
“小英嬸子怎么不反抗，這樣的日子誰還過的下去？！”梁玉瑩義憤填應地看向紅梅嬸子。
“唉，哪有那么簡單，要不我說小英命苦呢。小英她八歲那年因為是災荒年月，她父母養不了那么多孩子，就把小英賣給了張雨生家做童養媳。
從小到大，活沒少干，再到嫁給張雨生可以說沒享過一天福，這還是我們旁人看到，我們看不到的，小英的苦恐怕更多，可憐吶！”
梁玉瑩聽完唏噓不已，既為小英嬸子感到不值，又嘆息她不該就這樣跳河。
可，到嘴邊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她能站在上帝視角指責小英嬸子的選擇嗎？
顯然是不能的，沒有實實在在的身處其中，又怎么能深切的體會到她的痛苦，她的選擇呢？
“玉瑩丫頭啊，你也別想太多，各人有各人的命，小英她就是命苦。”紅梅嬸子看出了梁玉瑩的悲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梁玉瑩點點頭，收拾了一下心情，“多謝紅梅嬸子，我們回去吧，沒準小英嬸子已經被救上來了。”
梁玉瑩靜靜地看著河面，站在河邊一動不動，“玉瑩，怎么樣了？人救上來沒有？”
“還沒有。”說這句話的時候，梁玉瑩的聲音很低。
一個人落水不過三五分鐘就會死去，而現在距離小英嬸子跳河，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了。
在這么湍急的河流面前，人顯得多么的渺小、無助。
“快讓讓，快讓讓，人找到了。”人群中突然炸起一片驚雷。
眾人紛紛讓出一條大道，梁玉瑩直奔聲音的方向。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要試一試。
“玉瑩丫頭，不用了，人已經沒氣了，你在一旁看著吧。”張愛國阻止了梁玉瑩上前的動作。
梁玉瑩停下了腳步就那么靜靜地看著面前躺在地上的小英嬸子。
身上穿著黑色的粗布衣裳，腳上穿著最普通不過的草鞋，這草鞋的后跟處甚至有些被磨破了。
她整個人閉著眼，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胸前沒有起伏的心臟，無一不在提醒梁玉瑩面前的人已經死去。
梁玉瑩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小英嬸子，周遭所有的聲音都被她屏蔽掉。
梁玉瑩感受到了面前人的痛苦與釋然，仿佛對于這人世間已經沒有了一絲眷戀。
“娘！”“娘，你怎么了？！嗚嗚嗚……”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將梁玉瑩拉了回來，梁玉瑩不敢再看那個畫面，她怕再看下去，她會忍不住給那個渣男兩棍子。
旁邊的顧倩美早就忍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
一些上了年紀的嬸子們，眼中更多是悲切，昨天還看見的一個鮮活的人，今天就永遠不會再醒來。
“來幾個人把孩子抱開，剩下的人把人抬回去，準備后事吧。”張愛國聲音低沉地說道。
“就這樣算了嗎？！”顧倩美看著眾人遠去，弱弱地問了一聲。
“不算了又能如何呢，我剛才聽嬸子們說小英嬸子是自己來跳河的……
她今天和往常一樣，和家里面的人也沒有爭吵，甚至還給家里做了飯，沒有一絲的不對勁……”
沈小花邊說邊忍不住哭出了聲，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身邊的人，以這樣極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小花，我們該回去了。”說完這句話，梁玉瑩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這事的后續，果然如沈小花所言，張雨生家給小英嬸子簡單的辦了一場喪事，因為是落水自殺而死，張家人一點體面都不想給小英。
不過請人吃了一頓飯，就草草上山隨意找了一塊地，將人埋了。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終結，只留下三個可憐的孩子嗷嗷待哺。
這三個孩子最大的不過九歲，最小的才三歲……
可是，但凡有選擇，誰又會以這樣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梁玉瑩不敢往深里想，她怕自己想得越多，越是自苦。
“玉瑩，不要再為小英嬸子的事難過了。她沒有辦法反抗，沒有辦法說出她心中的苦楚。
選擇以這么決絕的方式來告訴所有人，何嘗不是一種抗爭呢？”
“你和她不一樣，你比她樂觀、堅韌，請繼續保持這樣的心態。
如果真的想為她做點什么的話，不如把眼界放的更寬一點。
從根上改變像小英嬸子一樣的女性，告訴他們只有自己真正的強大起來，才能不懼前路崎嶇。”
梁玉瑩看向面前的杜衡，她沒有想到杜衡這么忙碌還會注意到自己的情緒不對，而且說的該這么一針見血。
“謝謝你，衡哥。聽了你的這一番話，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你放心吧。
我不是小英嬸子，我還有許多愛我的人，為了這些愛我的人，我也不會做這種事。
更不會讓自己陷入到那樣一個絕望無助的境地。
我還可以再強大一點兒，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影響他們，想讓他們變得更好。”
杜衡目光溫柔地看向梁玉瑩，“是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之后，兩人什么也沒再說，就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感受著晚風吹拂過臉頰帶來的陣陣溫柔與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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